光同尘（5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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银针躺在皮革中，整齐置于桌面铺开，千鹤低头点了一阵，数目与尺寸有些不对，但也够用了。
他抬头先看了眼天色，不经意间竟已到日落时分，不适于此刻落针，只能等到明天阳气充盈时才好。
回头正看见阿胜蹲在塌边，仰头托腮盯着少女，不得不说，在千鹤眼里，两人相称得很。阿胜与小云姑娘容貌相当，年龄相仿，若是说起姻缘，怕是谁也挑不出毛病，千鹤看了他们一会儿，赶紧转移视线，忙也似地逃避着什么。
“今天时辰晚了，落不得针，明日正午再说。”千鹤提了些音量说道，手上又利索地把银针卷了回去。
“都听师父的！”阿胜爽朗的声音回道。紧跟着就是轻快的脚步声靠近他身侧，少年又问:“师父你饿不饿啊？”
“倒还真的有些饿了……”千鹤低声喃喃道。他赶路这几日都是囫囵填饱肚子，今日更是粒米未进。“吃些什么？”千鹤问。
阿胜挑了挑眉毛，清亮的眸子里装着些无奈，抬手指向丢在地上的地瓜，此时那小乞儿又蹲在角落扣起上面的泥土。
千鹤先是惊讶，后又想起阿胜一直照顾小云和小乞丐，肯定是分身乏术，又哪里有时间赚钱。看着小徒弟明显瘦了一圈的脸颊，不免心中自责，他拿出自己的钱袋递给阿胜，嘱咐着:“拿着，我这两天可没吃好，去给我买点像样的。”
看着师父递过来的钱袋，阿胜略微迟疑了一下，千鹤回望着他笑意舒展，眼里都是关心与呵护，少年头脑灵敏，他师父的心思他又怎会想不到。
只是这忽然一下，阿胜没来由的一阵委屈，顶风冒雨整整一个年月的心酸苦楚不合时宜地涌了上来，他一个人撑着的时候并不觉得难挨，可当那个宠他的师父出现后，他就有些顶不住了……
“谢谢师父……”阿胜沉声接过钱袋，紧忙低下头掩饰泛红的眼眶，快步走向门口，他又冲着小乞丐招了下手，一大一小两个少年奔着晚间集市而去。
在阿胜买晚饭的间隙，千鹤给小云姑娘在额头画了道符，虽不能赶走邪祟，但也让小云涣散的目光聚焦了一些，甚至看着千鹤问了句你是谁。看到她的状态千鹤满意颔首，坚持到明日正午应该没什么问题。
在阿胜买完晚饭回来后，千鹤又熬了些地瓜粥，因为半大小子们最喜欢的吃食除了肉还是肉。千鹤实在嫌腻得慌。
小云也跟着吃了一些，阿胜看着她状态不错，又夸了半天他师父道法出众之类的，千鹤连连摆手让他打住。
晚间入睡时，他们三个都睡在北卧，小云一人睡在南卧，两屋很近，阿胜又在门口栓了一根铜铃线，如果半夜小云发病走出屋，他们也可以听到。
最旁边的小乞丐已经轻轻打起鼾，而阿胜还枕着胳膊，瞪着大眼睛盯着他师父的侧脸，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千鹤聊天:“师父，你说明天针灸会有用吗？”
“……我也说不准，明日落了针才知道。”千鹤耐着性子回话，虽说他已累到闭眼就能入眠，但还是硬撑着回答他徒弟的问题。
“师父……咱们不会再分开了吧……”沉吟一会儿后，阿胜没忍住还是说出了他最想知道的问题。
千鹤闻言侧头望向他，莹莹目光在黑夜下闪烁，少年扫向他的凝视过于热烈，专注的过头，眼巴巴等着想要的答案。
“师父有些累了，想早些休息……”千鹤只是含糊的应付一句。
“我不想再和师父分开了！”没想到阿胜却突兀打断了他的话，在千鹤哑口带些吃惊的目光下，少年放缓了声音，“师父，我从未和您分开这么久过……我很想你。”
“你在我身边习惯了，不过只是孩子心性，你早晚都是要自己历练的。”千鹤扯起一丝笑意，言语恳切，也是他心中所想，阿胜的确性子急些，看不出他师父笑容牵强。
那一句“孩子心性”真真地戳到了少年心里，阿胜眸光一凛，心下茫然，孩子？他今年都过二十一了，怎得还是孩子啊？
“师父，我早就长大了，明白自己想要什么。”少年说完就后悔了，因为这话里的埋怨太过，他害怕惹得师父气闷，紧忙撑起上半身盯着千鹤细看。
“我知道了……”千鹤望着屋顶，看不清神色，语气平淡，也听不出喜怒。
“我没有怪师父的意思……我就是……就是……”少年嘟囔了半天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，他若是说自己没有气过又太假，可他又不想责怪师父，支支吾吾越描越黑，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。
“傻小子，师父没生气，先睡吧……”千鹤略带笑意的声线传来，温暖祥和，和以前的感觉一样，是阿胜一直思念，下意识就放松了下来。
“师父……”少年情不自禁地轻唤出声。
“嗯，睡吧……”千鹤低低回了一句，阿胜放松了不少，枕回手臂上继续注视着他师父的侧脸，
顿了顿后又往他师父身边蹭了蹭，近到可以闻到千鹤身上的味道，那味道阿胜也说不清，只是很熟悉很安心，闭上眼睛，就像回到居住了十几年的小木屋，他们从未分离。
翌日，出奇的阿胜比他师父先醒，睁眼便看见千鹤安静的侧脸，姿势也与睡觉前一致，好像一点都没动过，自他满十岁起，就是自己一个人单屋睡，他早想不起师父睡觉时的样子。
少年的眼神从千鹤睫毛扫过，又盯了会儿高挺的鼻梁，向下一落，又被那金耳圈吸引，小小的金饰被晨光晃出光点，阿胜看着它恍惚记起与师父对阵雷劈僵尸那晚，就是那次后，师父毅然决然将他从身边赶走。
这一年里，阿胜想了很多，到底是什么理由师父才会突然如此，他努力思考，就先把矛头指向了那雷劈僵尸，难道师父嫌弃自己太没用了？
这念头只是一闪，因为师父绝不会那样嫌弃任何人，师父他如高山清泉，看似外表高不可攀，实则性格温暖动人，定不会如此。
为什么？
是什么原因，师父一定要把自己赶走……在阿胜的苦苦思索中，千鹤的睫毛晃了晃，微微睁开了眼睛，少年这才回神，一个激灵起身，叠好被子下床洗漱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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